亵渎
和今何在一样的境界。
这几天闭上眼睛，眼前就是《亵渎》的那几幅画面。想起来看完《亵渎》已经过了两年，心中一直有积郁，如今正好一并唤醒。
想起来这类小说其实都可以统统称为“亵渎神圣”。祖师爷自然是不知作者是谁的《西游记》，里面那只孙猴子一棒让众仙闪避，诸佛退散。相比而言，《水浒传》是造皇帝的反，而《西游记》造的是神灵的反，翻译成人话就是“反社会”，是“异端”。有评论说《西游记》乃“证道之书”，证什么道？无论是什么道，也不会是被大家日常驱使的道。
在网络小说才开始进入大家视野的时候，孙悟空的金箍棒交到了今何在的手中。我看过无数关于各种网络小说的排名，这本薄薄的几个小时就能看完的小书永远不会被人遗忘。如今来看这本书其实夹杂了太多的思考，甚至说，太多的迷茫，但这不妨碍它说出这句令无数网友传送的一句话：
我要这天，再遮不住我眼，要这地，再埋不了我心，要这众生，都明白我意，要那诸佛，都烟消云散！
还有这些：
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猴子，因此你不用学做神仙，你的本性比所有神明都高贵。
这本小书当年讲神灵们虚伪的幻象统统打灭，其实对于国人来说，早在马备在高唱《国际歌》的时候就该把那些神圣统统消灭了。
而作为“亵渎神圣”家族的重要成员，烟雨江南的《亵渎》干脆连名字都不掩饰了。
故事一开始，最强大的死灵法师罗德里格斯就因为亵渎至高神而被消灭，最后一丝残魂寄托在还年幼的主人公罗格身上。罗格也因此开始成为一个死灵法师。罗格，这位主人公，在当年的小说世界里，完完全全就是个异数。可以说他是“反英雄”，但其实他实在难以用“英雄”二字形容。凭借着自己的卑鄙无耻的伎俩，不知多少英雄人物（或者在我们看来才应该是主角的人物）被踩在他的脚下。整个故事的大部分时间里，你只能一边咒骂罗格这个死胖子“太卑鄙了，太无耻了”，一边看着罗格一点点强大起来。
按照一般的套路，自然是主人公后宫成群，又强大无比，将曾经的敌人们一个个消灭掉。然而《亵渎》没有这么做。迎接主人公的，是失败，还是彻彻底底的失败。罗格苦心经营大半本书的所有全部被神挥挥手之间给灭了，这是“亵渎”的代价。人这个小字在巨大无比的神的面前只能瑟瑟发抖，但总是有人不相信的。在明白罗格所居住的位面将被神所接管，天国之门将要在世间显现，所有的人们都将幸福地生活在天国的时候，反抗者们从大陆的各个地方出来，拒绝神圣。然而对于上千章的小说来说，他们只抵抗了七章，短暂的一瞬，可能连那些神灵们都不会记得。
在书写到中途的时候，作者已经讲结局偷偷说了出来。他借老狐狸修斯的话说：
在这个世界里，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用理性和利益去衡量的。正因为有这些傻瓜的存在，世界上才会多了许多叫做‘奇迹’的东西。
那个时候罗格的努力上爬卑鄙无耻的死灵法师，他自然不相信这一套。然而当天国之门终于显现，圣光普照人世的时候，他却成了傻瓜，他却相信“奇迹”。罗格却第一个杀了进去。
至今我脑子里的就是这一幅画面，罗格提着死神镰刀，杀入天国之门，在天国里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，天使们翩翩起舞，仙女们在薄雾里若隐若现，神圣的圣歌响彻整片天空，在无数强大的天使面前，刚刚冲进来的罗格实在是太渺小了，他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一样灰飞烟灭。
最后的结局里，罗格留了一条命，在无尽的位面里，龟缩在自己幻想的一个小世界里，那里再也没有了战斗，然后他将想一个海上的泡沫一样，永远漂浮，永远脆弱。而他能看到那个至高神，散发着无可匹敌的光芒的至高神，原来它也是一位为规则束缚的可怜之人，它正利用它的光辉强大自己，终有一天，它将挣脱牢笼，它也相信奇迹，一如一早的罗格。
《亵渎》在很多方面可能背离了作者的初衷，因为呈现在面前的不只是“亵渎神圣”了，而是彻彻底底的“反社会”（其实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是反社会了）。说出这三个字要谨慎，“反社会”，自然是不为人民所容纳，我也不是为此大唱赞歌。我只是记得，当年我看完那本书之后，我就再也不相信美好的，和绝对的事物。事实上他们大多是骗局，大体来说是这样：“为了成功，你要……”；“为了健康，你要……”；“为了安全，你要……”；“为了美丽，你要……”；“为了梦想，你要……”；“为了活着，你要……”……这样的诱惑无穷无尽，于是我憎恨和诅咒世上一切褒义词，憎恨天堂，憎恨光明，成功。持这种观点的不在少数，往小的说是青春期逆反心理，往大的说是不相信和拒绝天堂。以前曾经看过一个新闻，讲的是一个人带着一桶油漆，就在桥墩上写上北岛那首著名的《我不相信》
我不相信 天是蓝的
我不相信 雷没有回声
我不相信 梦是假的
我不相信 死无报应何塞·多诺索的《兜风》里借着主人公评价他那心地善良的姑妈这样说：
马蒂尔德姑妈没有道出鸣笛的魔力，因为她不了解，她生活里没有发生过，因为这不可能发生在死后上天堂的人们中间，他们命中注定要上青天，与我家上空一样的天空
死后上天堂之人永远不会理解一些东西，那些拒绝相信，拒绝光明的人心中所想的东西，驱使卑鄙无耻的死胖子与众神为敌的东西。不仅仅是肤浅的两个字“自由”，还有更多。
其实在《亵渎》里，反的是神，是光明，更重要的是，反的是规则。这或许是最大的反抗。想想吧，你不相信这一切物理定律，你不愿意受到万有引力的支配，在你心中，大海应该是漂浮在头顶，星光应该踩在脚下。你不光不相信一切物理定律，你还要反抗逻辑，纵然根本就是徒劳，可怜的人类来永远不能知道与感受“非逻辑”的一切。你还不相信什么，你还不相信生命，你不相信生命是人类存在的必须形态，你不相信我们必须活着。
评论